剧情介绍
此时此刻,我真想化作一只小鸟,穿越时光的阻隔,飞抵几十年前的武汉大学的上空,那么,武大电影院的一切都会尽收于眼底:那时候,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青年学子,坐在影院的某个地方,看着银幕,想着心思,时而狂笑,时而悲伤,沉浸在某部精彩的电影里,嗨,哥们,你不要看得太痴迷呀。
这也是一个露天影院。
武大的电影院是露天其实很正常,因为规模大,容纳人数多,露天自然比较适宜。还有一层原因是,武汉号称长江火炉,天气酷热,露天影院方可解决清凉事宜,否则,搞个室内电影院,耗能巨大而收益极低,运转失灵,恐怕就满足不了武大学子们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了。
武大依山而建,电影院也是如此。前方一个大舞台,中间一片开阔地,可容纳上千人的样子,最后面是一面修整过的山坡,有若干的台阶,到影院迟的,前排坐不了,直接到后面的山坡就着台阶一坐,居高临下,俯视全场,别有一样看电影的风味。
那时候看电影是廉价的,一场才一角钱,两场连放二角钱。高校内多放映比城市公共影院还要前卫的电影,故观众一直是满的。尽管当时各类讲座很多,周末不看电影的好学生也很多,在宿舍喝酒狂欢的、在另处过恋爱生活的也很多,但是,电影院始终是大学生周末主流的生活方式。
而且,对于乡村出生的我来说,武大露天影院正好延续了我童年的电影之梦。一次次,在看电影的某一个瞬间,我会忽然想起童年电影的某件细节,岁月已逝,那种稍纵即瞬的感动,击中了那位时年二十来岁的风华正茂的青年之我。在某个电影的间隙,也许会抬头望一望星光,或月亮,感受一下身后不远处风摇树动的唰唰之声,电影的对白被思绪推得很远很远,所剩下的只有此时此地此景,以及此时此地此景下对故乡的突如其来的感念。
其实,我们新生进校的第一天,就观看了一部教育片,与校史有关,名字叫《流亡大学》,讲述抗战时国内某大学西迁四川内地的事,武大历史上也曾西迁;后来,又听辅导员老师很自豪地讲起,有一部电影《女大学生宿舍》,是武大中文系学生写的小说而改编,而且以武大为外景地而拍摄,希望各位有时间看一看,等等。只是,我十多年后才在网上看到这部影片,印证了此前不只一次听人夸起过电影中布景之美,且每一处布景都与我的日常生活场景相呼应,让我不经意间似乎走进了电影。
当时,适逢一些先锋派导演的开山之作不断面世,如“一个与八个”、“红高梁”等等,刚刚经历炼狱般高考的紧张之后,我们一下子松弛开来,进入天堂般的享乐境界。是的,每到周末,那从樱园、桂园、梅园、湖滨等各个宿舍区提着小凳、走向影院的队伍,真是很有点壮观的意思。那时节,爱情已经成为电影的主旋律,一旦从禁区中走出,随即就有了一种矫枉过正的感觉,似乎刚刚过去一个严酷的冬季,春风拂来了春花开放了春雷震响了人们刹不住享受春天的脚步,人们开始了一场空前的饕餮大餐。
那时节,大学生们对爱情的理解也许真的很肤浅,一对对男女扶肩勾腰地走在影院的路上,耳语呢喃,卿卿我我,男的往往会侃出一连串诸如尼采、弗洛伊德、柏拉图等哲人的名字,女的则为三毛、琼瑶笔下的小女人的故事而欷觑,那时候的武大作家班里,有作家写出了武大的女生一马平川太平公主等所谓的真性情而骨子里头很虚弱的文字却沾沾自喜,还惹得邻居学校的中文系请他去讲课云云。那时节,武大的同学们处于幸福之中,对外号称高校中的深圳,开高校风气之先,但是,依一个淹没于武大上万学子之中的芸芸众生之我来看,却是浮躁之至。现在回过头来看,正如池莉一篇小说的题目:不谈爱情。那时节,武大的同学们其实大多不懂爱情吧!他们似乎过于沉湎于自我营造的虚假幸福中享受甜蜜。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毕业班的同学离开学校的前夜,一大帮老爷们哭哭啼啼,酒后狂疯,大唱起那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时,我想,那帮哭泣的哥们酒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
就是在这样的浮躁的背景下,放电影成为每周两次的例行公演。某君小f,河南人士,与我常同在周末观影。因为是露天电影,每到夏秋之际,放映前的一段时间天还总是很亮,于是大家都拿书去看,小女生们常常拿诗集之类的,男孩子一般不带书,以女孩子为书,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瞅来瞅去,贼眼炯炯,恨不得天黑得更迟一些、亮得更久一些。看得不想再看了,就磕瓜子,边磕边聊天。聊什么呢?聊聊种种身边的趣事特别还会聊起各自的老乡,当然是女老乡。有一次小f就自带了一本书,知道啥名吗?那年头紧俏得不得了的书叫作《某某夫人的情人》,小f手执此书,看着看着还连呼精彩,脸儿涨得通红,一个劲地自言自语,我伸过脖子一看,哇,好家伙,拿王小波先生的话来说,那叫作“在其潮兴之时,正如深山里花开,龙竹笋剥剥地爆去笋壳,直翘翘地向上”,呵呵,让人窃笑而全然不知。自然,这又是改天聊话的新鲜素材了。
看电影,自然还会评电影。小f是个颇爱文学的家伙,能写好字,说话很溜,并老爱在文学老师下课后奔到讲台前与之探讨一番,久而久之,有人侧目,称之假纯情。呵,假纯情自然与那帮讽刺他的人走不到一块,但每每与我谈论观影心得。有一次,对面寝室的m某,一位山西大汉一脚踢开我们的房门,手里还端着吃饭的家伙,一边问:下午玩什么玩什么?小f轻声说:活象一头闯进了凡尔赛宫的野猪。我等哄然大笑。小m一无所知,诧异万分,小f评点之精妙与尖锐可想而知。
评点电影是个遗憾的事情,再精妙的评点也会随时光而遗忘。就象我们现在写头条的文章,与微头条的灌水相比,就好在有了一个整体的总结和汇编。当时的评点电影,恰如同灌水作业。也许,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一千种不同的喜爱电影的方式,但我大致知道,那时候,一部《罗马假日》满足了无数小女生对浪漫爱情的期待之情;一部《爱德华大夫》让许多小男生享受到了用新学来的弗洛伊德学说解析电影的乐趣;至于我,有一部电影是终生难忘的。这是部德国电影,名字叫《拉雷多监狱》,轻喜剧风格的片子。讲述的是一队普鲁士军人行军途中遇到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而其真实身份是被追捕的逃犯,军官命令他们前方开路,正步前行,带领自己走出了普鲁士人的层层关卡,胜利逃亡。影片的最后,普鲁士国王快乐地大笑:哪一个国家的军人有我们这样严明的纪律,我为他们骄傲,这样的军队一定战无不胜。全场笑声刹时如一阵雨点哗哗响起。
很多年过去了,每当忆起过去的电影,《拉雷多监狱》引发的似乎来自天堂的笑声,至今仍响在我的耳际。